沒想過忍者也有限字數啊(爆)。
3、
「嗨,海利西,真難得你還帶了早餐給我。」
潔站在門口這麼對我說,那個早上我起得特別早,用過早餐之後便出門打算拜訪潔。我原本以為潔不會在沒課的日子裡那麼早起,買了早餐打算帶給潔,想趁著潔吃早餐的時間,與他討論最近某篇科學期刊的論點。然而當我站在潔在大學宿舍的房間門口時,他正將之前放在櫥櫃裡的紅茶用袋子裝好,放在門口,對著手上提著早餐的我打招呼。
「早安,潔。」
「進來吧,別待在門口。」潔對我招手,今天的潔與平時不太相同,似乎特別愉悅亢奮。
一走進潔的家中我便能感受不同,我的朋友平時不太任他的音響大聲播放音樂,特別是在有客人的時候。我知道潔時常在他一人獨處的時候聽著音樂,也知道潔特別喜歡有精神的音樂,但今天潔放的音樂卻是我不曾聽他播放過的;當然這樂團對我並不陌生,我只是不知道我的朋友居然也喜歡他們。
潔看我不若平時那樣健談,以為是他的音樂讓我感到不悅,將音響的聲量轉小,他問我。
「你不喜歡The Beatles?」
「不,」我立即否認,「我欣賞他們的精神,也喜歡他們的音樂。潔,你的家裡有紅茶的香味。」我轉移了話題。
「喔,是的,海利西,你要來杯紅茶嗎?」
潔招呼我坐下之後,往廚房走去,替我拿了一套新的杯具,將茶壺裡泡得剛剛好的紅茶倒入我的杯中。我沒想過潔喝紅茶,從認識潔之後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喝過紅茶,我以為潔放在櫥櫃裡的紅茶只是為了作為到各國旅行的紀念,沒想到潔喜歡紅茶。這麼說來,莫非壁櫥裡的那些紅茶已經過期了嗎?所以潔才丟棄了它們?
內心惋惜著那些紅茶的我接過潔倒給我的紅茶,潔用的水溫剛好,紅茶的香味很好聞,味道也好,我將紅茶杯放在茶几上,才發現在一人座沙發前,也放了一杯剛泡好的紅茶。
「你有客人?」我問潔。
「喔,請不用在意。」潔似乎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在與我對話的過程中,替那沒有人飲用過的杯子換過兩次紅茶。我對我的東方朋友還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這令我感到費解的舉動,在他生長的國家或許有著特別的意義吧,我雖然感到好奇,又覺得我的朋友現在並不願意讓我深究,我拿起桌上的紅茶,「這紅茶的味道很好。」
「是啊。」我認識潔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麼沈穩安詳的笑容。
然後潔離開了這個城市,這個國家。
就在我拜訪他的那日。
我不知道潔去了哪裡,他似乎向大學請了長假,卻沒有跟任何人交代他的去向。
而我,因為新聞也離開了瑞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繼續沒有終點的旅程。我想,雖然潔離開了瑞典,但或許我們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重逢,懷抱著這種心情,每次抵達新的國家進行採訪,我便產生一種新的期待,採訪新聞對我從不是苦差事,現在增添了新的樂趣。我總以為會在某地發生的懸疑案件中遇到思考中的潔,或者是哪個腦神經論文研討會上見到大發議論的潔,然而我的期望不斷落空,我的朋友,御手洗潔,彷彿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般,他似乎不再關心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情,許多需要他的腦袋的組織都無法聯絡上他,即使想透過我的關係,試圖聯絡我的朋友,我也只能說我毫無辦法,潔將自己藏了起來,沒有人能找到他。
事實上我曾經猜測過,我的朋友他或許在他居住長達二十年的島國之中,然而我毫無機緣可飛往那個國家,就算踏上了那個地方,也不知道能到何處拜訪我的朋友。
這麼想來,我一點都不瞭解潔,我們的友誼似乎只建立在那些難解的事件上。
我想潔不會再回到烏普薩拉了,我的朋友,他一直都隨心所欲地選擇他的落腳之處。
在潔失去聯絡的兩個月後,我又回到了烏普薩拉,抱持著想念朋友的心情,我驅車前往潔在烏普薩拉大學的宿舍門口,沒有太大的期望,我本只想坐在車子上從車窗往潔所住的房間觀望。
令我驚奇的是,潔所住的房間的燈亮著。
弄不清究竟是那個房間有了新主人,還是它之前的房客回到了烏普薩拉,我懷著賭博式的心態,按下了門鈴。
應門的人,是潔。
我的朋友他像是不曾失去聯繫般招待我入內。
「來杯咖啡吧?」他這麼問我,語氣爽朗。
我不禁懷疑我兩個月前是否誤踏入了愛麗斯的夢境,請我喝紅茶的人是在那之中永遠都開著茶會的瘋帽子先生,那杯無人飲用的紅茶則是瘋帽子先生永遠缺席、永遠被等待的朋友,我只是誤入了他們的茶會,接受了他們的招待。
潔的房間就如同我之前來拜訪一樣,沒有音樂,沒有茶香,唯一能夠讓我確信我兩個月曾經造訪這間房間的只有空曠的櫥櫃,玻璃門板後沒有任何東西,一罐紅茶都沒剩下。
我很想問潔這兩個月去了哪裡,然而這問題不是我能過問的問題,這過於私人,或許我的朋友想要不被打擾的假期,才會選擇不告而別,潔招呼我在沙發上坐下,沖了一杯咖啡給我,在我對面的位子坐下,這些都與兩個月前相同,除了放在一人座沙發前的杯具。
我注視著我的朋友,他將咖啡杯放在唇前,目光落在那張一人座沙發之上。
潔的舉動讓我想起兩個月前的茶會,他也曾經露出這樣的表情,凝視著那沒有人的座位,那時候的我一邊聽著The Beatles一邊想著當天的日期對The Beatles來說似乎是特別的日子,但在喝紅茶的那個早晨,我並沒有想起那天的重要意義,直到踏出潔的家,我才想起喝著紅茶的那日、兩個月前的八號,正是John Lennon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草莓田,正是John Lennon與他的妻子長眠的地方。
我想潔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隨口提起,做為與朋友重逢的話題。
「……八號嗎?我知道啊。」潔的語氣聽來有些飄渺,他收回落在空沙發上的目光,轉而盯著手中的咖啡,我總覺得與我重逢的潔似乎失落了什麼,然而我說不出那東西的具體名稱。
我與潔,又陷入了沈默。
「海利西,」潔開了口,「我有一個充滿藝術家氣息的朋友,與John Lennon同一天生日。」
潔失蹤的兩個月,是去探望那位朋友了吧,我想。
潔突然哼起某段曲調,我聽出來了,那是兩個月前我來拜訪潔時,他用音響播放的音樂。那是The Beatles的【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海利西,」我的朋友,御手洗潔,他輕輕地說著,「我再也沒有離開瑞典的理由了。」
Let me take you down, 'cause I'm going to Strawberry Fields.
Nothing is real and nothing to get hung about.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他的內心一直懷抱著一股遺憾。
秘密主義者的他不會主動對人提起他是秘密主義者,自然更不會提及他心中的遺憾或者傷感。
他的父親死得很早。
他與父親的感情很淡。
在外求學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這與自己緣分極淺的親人的逝去,對他會造成多大的影響,習慣孑然一身的生活,回頭緬懷惆悵反而尷尬──或者應該誠實承認,他怨恨給了這種名字的父母,滿心以為少了雙親,他反而能夠擺脫無處宣洩的情緒。
事實與預期相反,在他二十多歲的時候,喪親的情緒反噬了他的生命。他強烈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人物,不管未來踏上哪條道路,他始終只有自己。強大的虛無感讓他找不到生活的方向與目標,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能很快抓到訣竅的他也不認為「活下去」這件事情需要多大的付出與努力。為了得到生命的答案,他投入了占星術的世界,隨心所欲度過每一天,毫無重心任憑自己漂流在世界之中,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還算快樂,至少不會讓他感到窒息。
看遍了人們的生老病死與人生的幻化無常,領悟人的生命短暫不已,何必汲汲營營於那些帶不走的名利或金錢,或許今天閉上眼睛便不會再次睜開,既然如此,何不只鑽研那些自己感到興趣的事物?花費過多心力注意著太多無用的東西毫無意義,既然他只有一個人,那麼他就按照自己的任性度過這短暫的一生,又有什麼不可以?
改變御手洗的是一個主動推開他的占星教室的年輕人,是那個成為他的朋友的男人讓他理解他不能繼續這麼活下去,然而放任虛無的價值觀太久,已經失去了與人生戰鬥的力量。
憂鬱終於壓垮了他的生活,他的朋友更是靠近他的生活,照料著他。
他是為了這個人,才一直停留在日本這個國家。
害怕短暫人生隨時終結,始終會回到只有兩個人的家。
他是因為這個人,在那個夏夜,告訴他人生如此漫長,才決定離開日本這個國家。
但不管他的人生多麼漫長,他想他最後還是會回到那只有兩個人的家。
他的朋友永遠也無法、不會也不可能理解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麼重要,御手洗也從來不打算認真且正式地告訴他的友人。這是在草莓田永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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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人知道我在寫什麼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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